文字／劉怡辰
攝影／許嘉偉
企劃／劉怡辰
統籌／楊雅筑
專題／條通乾一杯:日式與酒，有時還有愛情
週末的午後，條通尚未甦醒，沿街排列的店家仍緊閉著大門。席耶娜一身便服走進BAR NiNE旁的超商，櫃台店員看到熟悉的身影便朝氣地大喊「いらっしゃいませ（歡迎光臨）！」隨後一邊歡快地話家常，一邊著手製作咖啡。
隨著人氣台劇《華燈初上》的播出而備受關注的條通，在影視熱潮退後仍在日常裡轉動著。生活其中的媽媽桑席耶娜，自青春至今與條通一起走過潮起潮落，一切尚未落幕。在夜晚開店前，個性爽朗的席耶娜領著我們入座紅色調的BAR NiNE，娓娓道來那些關於她與條通，還沒說完的故事。
華燈之後，燈火闌珊處的微光
前陣子台劇《華燈初上》，透過螢光幕重現了昔日條通夜晚的榮景，那是席耶娜的前輩們口中，曾經見證的一段繁華時光。當時1980年代的街道上，600多家日式酒店林立，人聲鼎沸、觥籌交錯。2003年入行當小姐的席耶娜趕上了繁榮光景的末班車，在日式酒店扎實學習、與菁英日商們打交道。但隨著時光輾轉以及疫情衝擊，現在僅剩不到30家日式酒店仍舊佇立。
有別於早年日商顧客的高度群聚，由於現在網路發達，查詢各式店家資訊和評論的便利，客人的選擇可以更加多樣；加上新世代語言的優勢，日籍顧客跨出條通日語的「舒適圈」並非難事。因此，隨著經濟不景氣，過往講求細緻服務、高度情感勞動，以供應昂貴酒類的傳統日式酒店，便在各式平價酒店的競爭下逐漸式微。
「傳統日式酒店勢必會漸漸被淘汰的。」洞察時代趨勢的席耶娜，早在2009年創業之際，即選擇經營價格相對親民、服務更具多元彈性的「酒吧」形式，日後也證明她眼光獨具，實實在在地搭上了各式酒吧蓬勃發展的時代潮流。在BAR NiNE，席耶娜延續了講求細節的「日式」服務精神，包括嚴謹訓練員工的招呼禮節，時時維持「五星級」水準的廁所，以及細膩的上酒文化。
但若要說席耶娜能在條通長久「生存」的特質，應該是在從小姐成為媽媽桑的路程中，總是不斷地在變與不變之間尋光。
尋光者也是孤獨的。她知道自己還在摸索和嘗試各種方法，一路以來也不一定被別人理解，「但我知道這裡有潛力接待來自世界各地的人，讓大家都琅琅上口『條通』兩個字。」席耶娜堅定的眼神散發著對條通的愛，也讓人看見因為內心有光，才能把明亮的未來一步步帶到眾人面前。
不只是媽媽桑。條通裡的新與生
經由《華燈初上》戲劇的催化，發酵出世人對於條通酒店文化的懷舊想像。但懷舊是屬於過去的，對席耶娜來說，條通已與自己的人生融在一起，並沒有「過去」。從昔日走到今日，不斷在摸索中轉型的她，退下「小姐」身分成為媽媽桑，也在BAR NiNE重新定義了「媽媽桑」的角色。
她傳承了日式酒店注重細節的服務，因為那正是酒店撫慰人心的核心價值。但是因應時代轉變、條通酒店轉型，「媽媽桑」不再是帶領、管理「小姐」，排解糾紛與調度營業的角色，她想著的是如何教育、照顧年輕的員工們。
「我現在40幾歲了，沒有結婚、沒有小孩，員工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。所以現在思考的是，我能夠留下什麼是永續的事業給這些年輕人，讓他們在未來可以得到些什麼。」席耶娜意識到少子化時代下，家庭資源集中在少數孩子身上，使得現在的年輕人大多擁有良好的經濟環境，因此相對於物質，在工作上更注重成就感和成長性。
不同於早年酒店主打的「曖昧」，席耶娜鼓勵員工與顧客建立「友誼」，將工作場域的緣分拓展為自身的人脈資源。盡量安排員工輪流到每桌和顧客聊天，允許雙方留下私人聯絡方式。此外，席耶娜要求新人學習日文，並在工作中以小遊戲的方式讓她們有機會與熟客互動，讓員工們進步更快速，學習也更有動力。無論是人脈建立或是語言學習，都是人生旅途中帶得走的能力。
除了為店內孩子們的成長感到喜悅，當席耶娜看見有青年願意在條通開創嶄新事業、或是在上班途中巧遇年輕遊客漫步走訪時，也總是特別開心。某天員工撞見她感動的神情：「媽咪你怎麼了？」「有年輕人走在路上餒！不是來酒店上班的餒！」「所以勒？」「吼你們不會懂我的感動啦哎呦！」
走過條通的興與衰，當黯淡之時望見新力量的注入，她願意盡一己之力給予協助，也更加確信，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會是值得的。
在愛裡的模樣，但願是我喜歡的自己
「如果現在要談戀愛的話，我會想找的是生活伴侶。以前年輕的時候會看重物質條件、經濟財力，希望對方是可以照顧我的。但到了這個年紀，我希望對方是一個可以共同討論未來生活樣貌的對象。」
從20幾歲入行至今，經歷條通情場的起起落落，很現實、很殘酷，但也在一片狼籍中搭建起屬於自己的堡壘，逐步從向外探尋的焦慮回歸到內在的踏實。
「一定要覺察自己在感情中的狀態是什麼，學習去接納自己，然後也為那些自己想改變、目前還不足的地方做彌補。如果在一段關係裡，沒辦法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人、自己喜歡的樣子，那就離開。」
如同席耶娜之於條通，儘管飽受風雨洗禮，卻也在其中看見自我成長，在摸索中成為了自己喜愛的模樣。所以她選擇留下，將對條通的愛和情感，透過行動寫成一封封情書，並把自己擁有的光亮，無私地給予在條通孕育的孩子們。
故事還很長，無論如何，有著愛和希望的篇章總是值得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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